出了压抑闷热的教室，耳边又少了个滔滔不绝的声音，叶羽柠走往礼堂的路上都觉得空气清新了不少。
她跟着班上眼熟的几个面孔走到集队的位置，单独坐在了最后排。她许久不曾感受过学校的氛围了，也许久没身临其境过朝气蓬勃里的感觉了。
学校对她目前的身心状况了解过后批准了她走读，这意味着中午还得在学校自己找地方休息。略微整理完了早上的事情，校长洪亮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礼堂，甚至大得有点耳鸣。
对于学校理念宗旨目标这样的语句信手拈来，口若悬河，礼堂里的同学大多都自带资料低头学习，唯独在摄影师镜头离自己不远处时抬头看了看前方。
这般景象一直持续到了下一环节，直到校长宣布邀请优秀毕业生发言，底下的人才纷纷抬头，将目光聚焦在演讲台上。
四色的灯光分隔在两边，从角落起便追随着上台的少年，一八几的高个头加之占有绝对优势的身材比例，寥寥几步便引得全场注目，他难得地有着正式的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褪去了高中校服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二十岁男人的成熟稳重。
叶羽柠在雷鸣般的掌声和唏嘘里抬头，对上了好一双狭长却似黎明般深沉的眸子，眸子的主人穿过人群将她囊入星海的那一刻，明澈而温柔。
她心里猛咯噔了一下。
这不是她昨天晚上在歌酒里疯疯癫癫一吐心声的对象，还借着酒疯在街头逼走的那大佬师傅吗！
陆宥舟看见她与自己对视仅小半秒便躲闪着垂头，那好不容易才被他这一身正装压下的腹黑与戾气在牢笼里张牙舞爪，狰狞得分出点影子游走在他的灵魂里。
“其实我今天本来准备了一长篇稿的，但是吧，最近有人说我老啰哩吧嗦的，这么一想，我还是即兴好了。”
“这个演讲主要是针对高三的同学，尤其是高一高二基础不大好的同学，因为曾经的我就是其一。”
叶羽柠从他开口第一句越听越觉得陆宥舟光明正大地在内涵自己，她不满地抱怨着这小肚鸡肠的男人，却又一边忍不住跟着他的调子和内容起伏着。
“高三这一年，说长不长，熬的时候觉得困难，但眨眼便也过去了……”
她渐渐放空了自己，在台下看着陆宥舟被万众瞩目，他在聚光灯下收放自如，骨子里的骄傲与自信在字句间展现得淋漓尽致。
叶羽柠的思绪也跟着时间的轴线被带回了十三岁那年，彼时的陆宥舟打小在陆爷爷陆擎之和陆奶奶陈瑛杂糅中外几种不同武术的培养下，十五岁已拿着金光灿灿的奖杯站在了世界赛场的舞台上。
在那么一段时间里各大散打协会里都对他交口称誉，成为了武术界里腾腾升起的明星。
可他对这些浮于表面的赞赏都毫不关心，拿了奖以后依旧在拳馆里跟着陆擎之和陈瑛练习，那时初学武术的叶羽柠不解，老爱追在他身后问道：“柚子哥哥，外面好多人邀请你去比赛，还有加什么协会的，有钱啊，你怎么都不去呀？”
“小时候被爷爷传授过少林功夫，现在四大皆空。”
后来很长的时间里，叶羽柠被安排着跟陆宥舟一起练体能，一起打坐练气，巩固各种拳法掌法等等的术士，年少的情愫也在这日日朝夕相处中油然而生。
后来陈瑛突发心梗撒手人寰，陆擎之饶是依着武术再如何排忧，看淡这世间生离死别，也难以抵挡这白首半生曾相依为命的爱人离去，思念成疾一年不到，便也跟着随她而去了。
临行前几晚，还把陆宥舟与叶羽柠唤到病床前，颇为不放心地念叨着：“小舟，你要照顾好小柠啊，要不这样吧，在我面前简单地拜个师，以后你就带着她练习，我们毕竟也不是什么很正宗的武术门派，不用将就太多，重要的是实用，你可要把她教到刀枪不入……”
“小舟，你是我的好孙儿，也是我的好徒弟，你在武术上很有天赋，以后要是有时间啊，帮着照看一下拳馆吧，那是我老婆子年轻时候的梦想，你呢也可以再收个徒弟，擎瑛武馆这也算是可以代代相传了……”
“唉，这都是我这老头子的一厢情愿，你要是不喜欢就算啦，我知道你计算机也很有天分，以后的路你自己选，不要后悔就好……还有啊，对你爸妈好点儿，他们在国外打拼也挺不容易的……”
“我太想她了，小舟，爷爷可能要去找你奶奶了，你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小柠啊……”
叶羽柠听到后面早已泣不成声，陆宥舟撅着嘴一点点地握住爷爷的手，另一只手青筋暴起地握紧拳头，似乎下一秒就要殷红满地。
自打两位老人家去世以后，陆宥舟消沉了好一段日子，十七岁的少年像朵奇葩的向日葵，一面对着叶羽柠野蛮生长，又一面在她瞧不见的地方极速坠落。
终于在她日复一日的陪伴下就要把根拉回该生长的深度时，叶哲文去世的新闻像是深夜里风驰雨骤，他借着外力连根拔起去追寻叶羽柠，后者也在消沉之下逆来顺受地被父母说服带走。
再没人帮他把根埋回生长的那片沃土里，没过多久便在风雨中枯萎，坠入阿鼻地狱。
时隔两年，叶羽柠再一次看见他在舞台上，带着王者的睥睨，身后是万丈光芒，他这一生本该如此灿烂炳焕，偏偏也被这世间折磨得贫瘠了好几年。
少年的声音低沉又带着磁性，语调高一点的时候清朗澄澈，加之那一贯能与城北徐公媲美的面容，是叶羽柠在万念俱灰的无数个失眠夜里想要一了百了却挥之不去的唯一牵挂。
她好像又陷进去了，这男孩耀眼的每一瞬间都能激得她心潮澎湃。
“最后的最后我也替我的学校宣传一下，欢迎大家报考Q大，明年我在学校里等你们。”
叶羽柠禁不住也为他鼓起了掌，在这一个月难有的欢愉里暗自握拳——
“那就奔赴有他的远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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